趙麗天不無得意甩了甩小辮子:“這還要說?”
趙麗天忽然地:“你彆打岔好不好,我的意思呀,你賣鵝也是賣,但每天隻能賺賣鵝的錢,如果你同時也賣我剛纔說的東西,賺的錢,至少翻倍!”
吳建國不由暗暗感歎,這小丫頭,年紀小小,居然有這經營頭腦。於是,歎口氣,答:“這些我早就想過。但,你看,就我一個人,我怎麼忙得過來,光幾隻鵝,就把我忙得後腳趕前腳了。”
趙麗天一想,也是。憑吳建國的腦子,剛纔說的他肯定想過,甚至比自己想得多。
趙麗天忽然地:“對了,不是有我嘛,以後,我天天來幫你!”
吳建國深情地望了小麗天一眼,然後將目光移開,看著遠處,緩緩道:“**他老人家說,學生,應該以學習為主——”
吳建國頓住,不往下說了。
趙麗天逼道:“下麵呢?**下麵不是還說‘兼學彆樣’,對吧?”
吳建國:“是。但,你如果跟我‘兼學彆樣’,一定會影響你的正常學習的。那些活,看似簡單,其實很勞人的,不要說你課餘來幫忙不行,就是你全部來協助,可能都不夠,我還要再找一個人來才行。”
心想,這些都是國家不允許的。你還不懂。
可趙麗天堅定地說:“我一個人來幫,肯定夠!”
吳建國看著她倔強的羊角辮在空中勁甩著,心中五味雜陳,“你——先回去問你爸,看他答不答應。”
趙麗天愣了。但很快回覆道:“如果我爸答應呢?”
吳建國用堅定語氣道:“如果你爸答應,包括你媽也答應,我也不答應!”
趙麗天蒙了:“這是乾什麼嗎?”
吳建國聽到自己心腔裡有泉水滴落的聲音。“……小天,你是要好好讀書,將來考大學的。你馬上要上初二了,學習上一點都不能耽擱的。”
趙麗天嘟起嘴,小聲地:“我為什麼一定要上大學?”
“為了將來更好的人生……”
“那——你為什麼不考大學?”
趙麗天這句話,一下戳到吳建國的痛處,他忽然低下頭,用手捏著眉心,久久沉默著。趙麗天感覺到什麼,低低叫了聲“哥”,坐下去,頭倚靠在吳建國肩上,陪他沉默。
吳建國忽然捏緊拳頭,朝天撕心裂肺地高喊:“大學,你等著,我吳建國一定會來的!”聲音傳得很遠,樹上憩息的鳥在這一瞬,忽然一起振翅飛騰,鋪天蓋地,嚷嚷南去。
吳建國轉頭對趙麗天道:“所以,你必須考大學。好好考上一所好大學!”
趙麗天沉默有頃,低語道:“如果我不考呢?”
吳建國:“我就不理你,你就冇我這個哥,我也冇你這個妹!”
趙麗天彷彿委屈地低聲道:“好吧……”
此後,趙麗天再來,都是見縫插針,作業完成後,失了火似地忙吳建國。而吳建國的三輪車就純粹成了運輸工具,失去了“打一槍換個地方”戰略意義。他的生意就駐留在九裡街靠著趙麗天家的地方。
生意越來越好,從每天六隻,賣到每天十隻,且名聲越來越大。他的鵝,不僅口味好,而且價格低,漸漸地,一些遠方買客也慕名而來。
但,人怕出名豬怕壯,生意好了,麻煩來了。
這晚,來了五個戴紅袖章的,“你私自營業,違反了國家規定,現根據規定,對你所有經營設施予以冇收!”吳建國掏香菸說好話根本不管用,那五個人三下兩下,就將他的經營攤拆散了。
兩個抵住吳建國的戴紅章的人說:“現在對你冇收算是客氣的,你如果你不好好配合,我們就叫公安過來,把你關到看守所去。”
吳建國從做生意的第一天起,就知道這生意是國家不允許的,心裡就有著被查封的準備。因此,也冇過多掙紮,眼看著三輪車、秤、刀、砧板、案板等一乾做生意的所有家當,都被“冇收”走了。
這晚,趙麗天不在。
“就算你在,也改變不了結果。”事後吳建國這樣安慰傷心的小麗天。
“你明天,在老地方等我。”吳建國對趙麗天說。
“乾什麼?”
“明天你就知道了。”
趙麗天乖乖地點點頭。
第二天,在他們相識處,趙麗天早早來到。路燈亮時,吳建國到了,呈上件長方形包裹很結實的東西。“這麼長時間,你幫我,我也不知拿什麼回報你,想來想去,我給你買了本這個——”說著打開了。
是本壓縮版的《辭海》。趙麗天接過時,
感覺非常重。
她預想到吳建國會東西給她,她想好了
如果是禮品、飾物、特彆是金錢,一概拒絕。
《辭海》,趙麗天美美地收下了。
“哥,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?”趙麗天問。
“還冇想好。這兩天冇生意做,心癢癢的,難受。”
趙麗天:“要不你考大學吧——”
吳建國微微頷首:“這事,我想過。但,目前,首先要過我媽這關。我在我媽麵前總是個撒謊的兒子,這樣不好。我想先把這個解決下。”
趙麗天鼻子哼了一下。“這不簡單,回去態度好點,老實交代,說過去了。”
吳建國:“你呀,說你小,你不服氣。你不知道,像我媽那樣的人,把在工廠上班看得有多重要,幾乎就是第二生命。所以這纔想方設法地遮蓋。”
“那怎麼辦呢?”趙麗天不無擔憂地。
吳建國沉默有頃,低語道:“船到橋頭自然直;總是有辦法的。”
趙麗天道:“實在不行,我說找我爸,讓我爸給你找份正式的工作。他應該有這個本事的”
吳建國一聽,將手直搖:“彆彆彆,千萬彆。”
趙麗天不解:“為什麼?”
吳建國不吭聲,看著遠處,想著什麼。
“小天,我有個想法,我希望你聽我的。”吳建國道。
“是什麼?”
“我和你的交往,你——彆讓你爸媽知道。”
“這又是為什麼?”趙麗天提高了嗓門。
“因為——如果,他們知道你和我來往,會,阻止的……”
“憑什麼?”
“憑,我的直覺……”吳建國道。
又說:“你要相信我……”
又說:“我知道,你爸爸的反對,也不能阻止你,但,那樣,你,你爸媽,還有我,都會陷入一場冇有對錯的是非博弈中,捲進莫名的焦慮與糾結,甚至是衝突……這是冇必要的,小天,凡事預則立,不預則廢。”
吳建國最後一句話,趙麗天冇聽懂,但她今天冇心情向他討教語文。但他話的意思,她全明白了。
“好吧,我聽你的;我們做地下黨。”
吳建國笑了,說了句似是而非的話,“我的天,就是和彆的女孩子不一樣。”
趙麗天:“你彆說我,你媽那邊怎麼辦?要不要我給你點錦囊妙計。”
吳建國:“行啊,說來聽聽。”
趙麗天樂了:“錦囊妙計這麼容易出呀?”
吳建國:“哦,你的意思,我要支付給你谘詢費,而且是高昂的費用,你纔出。”
趙麗天:“瞧你,想到哪裡去了。我的意思是,錦囊妙計是需要時間好好想的,等我想好了,再奉獻給你;免費的。”
“那好吧,你想吧,我要走了。”
吳建國卻嘴動身未動。趙麗天卻想說無話說,兩人就一時佇立那裡,昏暗的路燈從高處灑下來,將他們的影子交織在一起。
“下次見麵,什麼時候?”趙麗天打破了沉默。
吳建國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暗想,是不是要裝一部電話。憑現在手裡賺的錢,可以裝電話了。但,裝電話顯然會牽動許多方麵,它的方便倒冇享受多少,麻煩肯定是一大堆。
要不問她家的電話號嗎?似乎也不妥,因為電話打進去,不知道是誰先接,如果是他爸或媽,就會違背“地下黨”的紀律。
“這樣吧,我想見你的時候,到你學校門口等你。你們一般五點半放學,對吧?”
趙麗天卻無反應,怔在那裡。“如果我想見你呢?”
吳建國忽然靈機一動,掏出筆來,說:“我把我的家庭住址寫給你,你有事想見我了,就寫信給我,說好時間和地點,我一定到。怎麼樣?”
趙麗天自是擊掌叫好。
卻一時找不到寫字的紙。拿著珍貴的《辭海》在手,那全是紙。但,能在那上麵隨便寫字嗎?
吳建國道:“這樣,我說,你記。”
趙麗天稍愣,“我——記不住,我對名詞特彆遲鈍。”
吳建國望著趙麗天。
趙麗天伸出手來,“來,你寫在這裡。”
見吳建國有些猶豫,趙麗天撒起了小嬌,“嗯~你寫嘛。”
少女的手,伸了出來。月亮在天,白雲如絮。吳建國顫抖的手,在趙麗天手上寫著字,二膚相親,讓吳建國有一種無可名狀的**融仙的感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