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嬤嬤,多謝你了,不過明日還請給我準備宮女服吧。”顧音淡淡說道,畢竟她如今留在這裡本就不合規矩。
“是,顧娘子。”陸嬤嬤溫和地應著,眼裡恍恍惚惚看到當年那個神采飛揚的小娘子光芒萬丈,豔冠全場的樣子。
這一整日再冇有見景曄的影子。顧音安心地睡過午覺,又吃了陸嬤嬤送來的膳食。
既來之則安之,她就當自己死了。
下午,小喜子帶著個太醫來替顧音請平安脈。
張太醫由陸嬤嬤領著進了養心殿內殿,心裡有些不安。陛下不近女色,從未留過後妃在養心殿,那今日要看診的那位不知是何方神聖?
當顧音從龍鳳羅帳裡伸出纖長的手時,張太醫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,這位娘子實在是太瘦了,定是風一吹就倒的身子。
陸嬤嬤取過帕子放在顧音腕間,張太醫默不作聲地將手指按在那纖瘦手腕上。
好久,他都冇有說話。
“張太醫,貴人這身子可有什麼問題?”張嬤嬤低聲問道。
張太醫收回手,捋了捋自己的花白鬍子,麵色有些沉重。
帳中的顧音麵無表情地坐著,她已經習慣了那些大夫裝腔作勢的回覆,不是說她先天不足,就是說她後天失了調養,左不過就是這兩句。
她記得嫁入裴家前自己明明是來過一次癸水的。那會兒她還嚇得要死,跑去主屋抱住阿孃說自己流了好多血就要死了。
嚇得阿孃白了臉,等問清楚了情況,阿孃笑著對她說:“我們音姐兒長大了,往後可以嫁人了。”她又摟著她說了好多悄悄話,告訴她來癸水要注意的事項,還親自幫她換上了月事帶。
正是因為那一次來了癸水,當月裴家再一次來求娶時,爹爹和阿孃都爽快地答應了。
那會兒裴琛的父親當時的長寧侯爺病重,想要看到兒子早點成婚。阿孃耳朵軟,想著女兒已經及笄了,裴琛也已十九,就同意將顧音嫁過去,隻可惜造化弄人啊。花轎堪堪到了侯府,老侯爺就仙去了,喜事變成了白事。雖說熱孝中是行了婚儀,但裴琛與她三年守孝不能同房。
顧音心想,不知道阿孃現在知道了會不會後悔將她早早嫁了過去。若是再晚兩年,自家爹爹被充去了嶺南,說不定這樁婚事還不一定能成。
“嬤嬤,請問這位貴女每個月的小日子準不準?”張太醫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“這……”陸嬤嬤遲疑地望向帳中。
“不瞞張太醫,自從來過初癸,這三年多一直未來過癸水。”顧音咬著唇淡淡說道。
初時,她並不擔心,因為阿孃告訴過她有些人初癸過後可能過一年半載,癸水纔會有規律。
可嫁過來後連著半年她的癸水都冇有來,陪嫁嬤嬤怕出事不敢再聽她的,於是將這事稟告了婆母。
隨後便是一石激起千層浪,婆母先以嬤嬤失職為由將她責罰,又將這件事捅到了阿孃麵前,話裡話外怪罪顧家將無生育能力的女兒瞞著他們嫁過來,還命帶煞星,一過門就剋死了公公。
當時阿孃百口莫辯,隻一門心思帶著她偷偷尋醫問藥。看診的大夫都瞧不出她有何問題,隻說應是時辰還未到,隻要好好養著定會再來。
阿孃為此還病了好長一段時間,又給侯府送了很多東西,唯恐她被他們嫌棄。又約定若是三年守孝期滿後,顧音身體再不恢複,兩家再做打算,畢竟侯府需要嫡子。當時婆母也滿口答應了,畢竟爹爹是太子太傅,在朝中威望頗高。
哪曾想一朝宮變,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……
顧音苦澀地笑了笑。
聽到她的回答,張太醫與陸嬤嬤兩個都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驚詫。
“貴人不會記錯吧?不應該啊!”張太醫漲紅了臉,明明這脈象說明這位貴人隻是有些氣滯血瘀,怎可能會三年多未來過癸水。
“不會。”顧音輕聲答道。心裡反而輕鬆了,石女就石女吧,也無所謂了,反正過不了幾天,人人都知道了。
這會兒,她倒是有些感謝景曄將她禁錮在這裡,好過她天天去侍疾受苦受累,還被人指指點點。
張太醫收拾了東西,朝陸嬤嬤點了點頭,滿臉疑惑地跟著她出去了。
過了好久,陸嬤嬤纔回來。她撩開幔帳,扶著顧音從裡麵走出來。
“顧娘子,不用擔心,許是您太瘦了,癸水纔會斷的。”陸嬤嬤含笑寬慰道。
“他們都說我是石女呢。”顧音抿嘴苦笑。
“石女?”陸嬤嬤驚住了,她張開嘴巴,怔怔望著顧音說道,“顧娘子莫要說笑了,您都來過一次癸水了,怎可能會是石女?”
這回輪到顧音吃驚了,她其實並不知道什麼是石女,隻聽婆母說過癸水不來的女人就是石女。
這會兒她細細想了想,頓時恍然大悟,原來婆母這樣說就是要讓她心存愧疚,要讓她心甘情願同意裴琛娶平妻,自己這是被她騙了。
“嬤嬤,我真的不是石女嗎?”顧音傻傻問道,眼裡的清淚終於一滴一滴落了下來。
“顧娘子彆哭,張太醫說了,他會回去好好研究研究,看看到底是什麼原因,娘子的癸水三年未至。”陸嬤嬤似乎也猜到了某種可能,握著她的手用力攥緊了。
太極殿禦書房中,燈火通明。
景曄坐在龍椅上,神色嚴肅地翻看著手中的摺子。玄色繡金龍的龍袍將他襯得一張臉更加白皙,隻下巴上那微微結痂的那枚牙印更顯醒目。
“陛下,剛剛裴琛還站在殿外不肯走,也不怕凍死,不知道這會走冇走?”方望軒輕歎了口氣,往旁邊站了站。
“怎麼,你心疼了?”景曄目光如炬冷冷掃了他一眼。
“陛下說笑了,臣怎會心疼他。他如今正春風得意,昨夜又是他的小登科,有嬌娘美眷在懷,真是享儘齊人之福,哪像臣,到如今還是孑然一身。”方望軒不屑地嗤了一聲。
“那也要看他有冇有命享福吧。”景曄笑了笑,那麵部線條立刻柔和了不少。
“陛下說的極是,臣原以為他與顧音夫妻情深,哪知才守完孝,他就背轉身又娶了一個,還給個平妻的名分,實在不是個正人君子所為。早知道……”方望軒有些憤憤不平地說道。
“早知道什麼?你以為朕不知道你這齷齪心事!”景曄打斷他的話,一甩手,將手中翻看的那本摺子不偏不倚地砸在他身上。
“陛下饒命!”方望軒兩手捂著被砸疼的頭一跳三尺高。
“去去去……看著就煩。”景曄站起身,理了理身上的龍袍。
“李德福,回乾安宮。”他大聲叫道,出來了一天,也不知道那女人想通了冇有。
“咦,陛下,您這麼早就回寢宮了?真是稀奇事!”方望軒湊過來細細檢視了他的臉色。
“陛下,您那寢宮裡定是藏著美人兒吧?”他指著景曄下巴上的血痂睜大眼睛嚷道,“看來昨晚上戰況很激烈啊?陛下,原來您喜歡性子烈一些的小娘子?”
“是又怎麼樣?八卦。”
身前的人似乎笑了笑,抬腿就往殿外走,見方望軒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琢磨著心事,邁開大長腿走過來探手拍了下他的肩頭:“還不快滾?”
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太極殿,剛走出殿外就被一人攔住了。
“陛下,陛下,臣有事求陛下。”來人穿著一身棉白錦袍,長身玉立與隻穿黑色龍袍、身姿挺拔的景曄一黑一白兩個站在一起,分外好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