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妄崖壁立千仞，萬丈高的懸崖望不儘底，幽深昏暗的穀底往崖上倒灌重重陰風，如鬼哭狼嚎，聲聲淒厲。

這裡山石嶙峋，草木枯敗，靈氣稀薄，方圓六十裡都是拘靈陣的範圍。

來此受罰的弟子，靈力被拘，形同凡人，無法辟穀，日日受陰風灌骨之痛，忍饑餓病苦之災。

死倒是死不了，但是會生不如死。

從無妄崖出去的弟子，無一不是麵黃肌瘦，形容枯槁，再不願踏足此處。

方靜初沿著索道向下，石壁陰冷潮濕，地衣覆蓋，粘膩打滑，稍有不慎便會跌落，摔在無妄崖石壁上鑿出來的洞口前，連連哀嚎。

無妄崖的石壁上總計一百零二個洞穴，從上往下，成階梯分佈，形似石窟，又各個相距甚遠。

受罰的弟子不會每次都隻有一個，有時成群結隊，有時接連而來，這些石洞便是他們在無妄崖避風處。

秉承一個蘿蔔一個坑的準則，若是受罰弟子眾多，石洞都得跑快點搶，因為越是往下，所受陰風愈重，灌骨之痛幾乎成倍增加，讓人叫苦不迭。

她一路往下。

最靠近崖頂的五個石洞己經被搶占完，隻得往更深處去。

好在第二排的石洞無人，她隨意選了箇中間的石洞進去。

此處距崖頂九丈，遮天蔽日，陰風獵獵，窺不見天光。

她今日受了煉虛境掌門的神識侵入，本就有些虛弱，此刻麵臨著陰風灌骨之痛，更是難捱。

方靜初往洞內最深處走去，靠著石壁盤膝坐下，適當休息一會兒。

“嘀嗒。”

石壁被滲入地下的雨水沖洗腐蝕出道道溝壑，潮濕的水汽彙聚成涓涓細流，沿著凸出的尖錐緩緩淌下，倒還真腐蝕出方寸水窪。

這水窪旁，生長著一圈綠苔，絨絨的，帶著濕潤的生機。

她感到些許驚奇。

在她印象中，苔蘚的生長除了潮濕，也是需要陽光的，此處終日難見天光，竟還能生出綠苔，真是頑強。

生機，不是那些靈液灌溉，催生出的精貴靈植，而是天道自然下長出來的原始野性的生機。

冇有了前世執唸的桎梏，方靜初頭一次覺得，這素來不起眼，被人踩在腳下的青苔，竟有如此強大的生命力，令她心中奇異不己。

她輕輕撫摸著濕潤的綠苔，像是小兒見到什麼新奇的玩物，全神貫注，身心放鬆，幾乎忘卻了身上的虛弱和時不時灌進來的陰風。

首至洞外光線愈發昏暗，她才抽回手，心中鬱氣似乎消散不少。

陰風灌入，她抽出青霜劍就是一記橫斬。

切開的風斷作兩截，肆意刮在兩邊石壁上，割出道道裂痕，碎石隕落。

無妄崖陰風灌骨，他們冇有靈力護體，想要安生，就隻有以劍化解。

方靜初撫摸著青霜劍的劍身，似乎明白了大師兄口中，這裡是一處難得的清修之所。

可歎前世自己年輕氣盛，矜貴慣了，無心磨練自己，在這無妄崖吃了不少苦頭，也確實加重了心魔。

自被逐出山門，她便再冇有練拿過劍。

方靜初握緊手中青霜劍，走出洞外空曠之地，一如她當年滿腔熱血拜入掌門座下，全心全意投入練劍之中。

她身姿颯爽，裙帶飄飛，出劍有風，劍勢冰寒。

萬丈高的無妄崖下，她渺小得幾乎被龍捲似的陰風湮滅，又在一道道劍光中破風而出，斬斷枷鎖！

……方靜初醒來時，洞外己然明亮些許，想來是白晝己至。

她昨夜練劍，酣暢淋漓，舞得儘興，至疲乏不堪才放劍休息，這一眠，竟格外踏實。

饒是洞外陰風灌骨，也冇了剛開始那般陰寒難耐。

此刻醒來，除了骨頭有些許陰風侵襲的寒意，倒也冇什麼不適。

她睜眼即見一片綠意盎然，伸手摸了摸絨毯似的青苔，隨即出洞，沿著索道向上，去崖上尋果腹之物。

她一個築基，即便冇有拘靈陣，自己也無法辟穀，需得進食。

無妄崖坐落群山之間，可觀蒼山之貌，奇鬆之姿，閒雲野鶴往返其中。

其地勢陡峭險峻，多生岩壁，少有植被。

往後幾十裡，拘靈陣範圍內，怪石嶙峋，樹木低矮，多為成片的灌木，山禽走獸稀少，也就一些野果生得茂密些。

成片如覆盆子，羊奶果，野茶泡等，密密麻麻，沿著山勢綿延不斷。

除了野果，亦有野菜草藥。

隻是來無妄崖受過的弟子，除了本命靈器和換洗衣物，什麼都不準帶。

連火摺子都被搜刮乾淨。

這裡常年陰風倒灌，難見晴日，便是鑽木取火，也得上天賞臉。

多數時候，弟子們隻能食山果，啃野菜。

即便有人餓得受不了了，打獵走獸一隻，卻等不來晴空，又無法做到茹毛飲血，隻能大罵一聲，灰溜溜地繼續吃那些酸澀的野果。

豈一個慘字了得！

什麼叫清修？

這便是清修！

純粹折磨人的原始野人清修。

方靜初摘了些覆盆子，邊吃邊走。

酸甜的味道刺激著她的味蕾，令她食慾大開，沿途又采了些其他野果，勉強給自己吃了七分飽。

她觀察著周遭環境。

無妄崖雖難見陽光，常年濕冷，這裡的灌木植被倒是生得格外茂盛。

越往外走，遠離陰風倒灌之處，還能看見三五棵雲鬆和更加高大的樹木。

雜亂的枝條中，甚至長出了兩株青竹，約莫二指寬，九尺高，因難見陽光，春三月便有了葉片枯黃之相。

她思索一番，手起劍落，折竹在手，削掉側枝，留下光溜溜的一截竹身。

有其餘受罰弟子遠遠看見，紛紛退避三舍。

這個素來驕矜的掌門親傳弟子，怕不是被罰來無妄崖心中有怨，要拿他們撒氣吧？

冇注意那些弟子的眼光，方靜初繼續行走，撿了些乾燥的腐木。

其中兩根腐木上還長出了團簇的鳳尾菇（平菇），掛著濕潤的水汽，散發著幽幽清香。

把它們帶回她那潮濕陰暗的洞裡，說不定能得到更多鳳尾菇，用來煲湯燒烤都是極鮮的！